這一趟到日本的第一天晚上,我們一面看著書,一面聽著他最喜歡的拉赫曼尼諾夫(RACHMANINOFF)的CD,即使對古典音樂不熟的人對精典名片「似曾相識(Somewhere in time)」也絕不陌生,這部電影的主題配樂正是拉赫曼尼諾夫的帕格尼尼主題與狂想變奏。我原就知道他很喜歡拉赫曼尼諾夫,這一次還特別先將「似曾相識」的DVD影片也帶去,當CD流瀉出「似曾相識」的音樂,我正打算告訴他自己有帶來這部電影時,他突然說起和他的前妻當時一起看這部電影的情景。

「原來『似曾相識』這部電影對他而言,還有這段因緣啊……」想到原來他喜歡這部電影原來和他的前妻也有關聯,我的腦袋突然轟地一響,變得一片空白,完全沒聽見接下來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怕他看見自己汪成一片淚海的眼睛,我遂將頭垂得更低,當他察覺我的神情不對,中斷述說他和前妻的回憶而喚著我的名字時,我的眼淚已忍不住奪眶而出。

「怎麼了?」他柔聲問我。

也許這是我和他交往以來一直沒解開的心結吧。

和他剛開始成為朋友之後大約三個月左右吧,我才知道原來看起來和他相敬如賓的太太,其實在他們結婚有了第一個小孩後,他的太太就不願再與他同床,甚至連牽手程度的肌膚接觸都拒絕。這雖然造成他很大的痛苦,但因為他的前妻當時不願意離婚,而他也覺得自己必須肩負養家活口的責任,所以兩人維持著徒具形式的婚姻長達六、七年。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因家庭及工作的雙重壓力患了憂鬱症而辭去了工作。他的前妻在他長期失業的狀況下主動要求離婚。

第一次他對我說著這樣的狀況時,我就一直對他前妻的心態很不能理解。難道對她而言,婚姻只是為了擁有一個小孩和一張長期飯票?而對於這樣的妻子,他始終沒有任何怨言,他說:

「我無法憎恨一個曾經愛過的人。」

聽到他這樣的答案,我忍不住會想:

他對於前妻的愛一定深刻到某種我無法超越的程度。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

「他對我的感情會不會只是出自他的善良本性?」

但這樣的心結我始終無法說出口,心裏隱隱擔憂著或許一旦說中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兩人的緣份也許就此畫下句點。

聽著拉赫曼尼諾夫的似曾相識時,我突然感到這個心結如果不解開,這件事終究還是我的最痛。

於是我一面抽抽噎噎的說著我的想法,說自己老想著他是不是因為覺得我一直對他很好所以最後他才向我求婚?說他不會憎恨任何人的性格正是我喜歡他的性格的原因,可是每一次聽著他述說他和前妻之間的種種,還是覺得很痛苦,忍不住會想著:對他做了這麼過份的事的妻子,他都可以毫無怨尤,一定是因為他仍然深愛著她…….

說到最後,我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讓我拭淨了臉上的淚水,正色面對著我說,他不可能只因為我對他好而向我求婚,「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就只是同情而不是愛情了...因為同情而結合的婚姻是很痛苦的。或許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更看重婚姻這件事。」

也許是擱置在心中許久的疑慮終於可以釋放出來,再聽他這麼說,心中也覺得舒坦了許多。

「不過,即使我們結了婚,因為孩子的關係,每個月大概還是會和前妻見一次面,一起在外面吃個飯什麼的,這一點,希望你務必能夠諒解。」

這件事也是我無論如何都必須接受的。畢竟兩個人原先都有各自的家庭。但想起來總還是感到些許難受。

「當然,對我而言,我現在最愛的、最重要的人是你,不過,畢竟,我們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才不過二年的時間,我和前妻卻是相處了十年以上的時間,共同的回憶,是不能也沒有必要比較的。」

聽他最後這段話,我對於他的直言無諱簡直無可奈何,有時候寧可他花言巧語說些讓我放心的話,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其實就是因為他的坦白,所以他說出的話令我不會有絲毫的質疑吧!

至少,糾在心中許久的結,終於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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